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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3章布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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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3章 布局

燕京禦林軍正浩浩蕩蕩趕往海疆時,已有一隊快馬從偏僻山路一路疾馳到川泠。

海疆皇宮,深夜,更深露重。更漏敲了三下,大殿裏的燈突然漸漸亮了起來。

越崢從龍床上起身,撩開明黃色的床帳,斂著眉問,“來的是誰?”

守衛跪地叩首,聲音鏗鏘,“回皇上,來的是寧川人馬,被扣在港口,等待皇上示下!”

於琴之從床側探起身子,從熟睡中轉醒,眉眼尚有些迷蒙,她撫著凸起的肚子坐起來,“怎麽?有新情況麽?”

越崢立馬側回身子按著她的肩讓她躺下,“你別起來,好生睡著,一點急事,我去處理處理就來,不打緊的。”說著轉頭喚嬤嬤丫鬟進來伺候著。於琴之抿抿唇,聽話的躺下了。如今戰事緊張,這諦冉宮在深夜也是不安生的,越崢下了令,凡是一等戰報,不論何時何地,要第一時間呈上。就說這深夜被擾清夢,也不是一兩次了。

越崢替她拈好絲被,轉身下床穿好靴子,下人為他披上外袍大裘,他在原地佇立半晌,疾步走出內殿,眉眼不辨喜怒。

範庭守在太華殿內,一見越崢進來就要行禮,被他順手扶起,“可放進來了?”

範庭頷首,“放進來了。他們說是寧川人馬,還出示了寧川令牌。”

越崢臉上神色凝重了起來。他傳過密信給玉無痕,說願與他合作,攻進燕京救出燕長寧。這是緩兵之計,目的在於分散寧川軍隊的註意力。但這天下都不知道,燕長寧早已被歐陽夏劫走,就連段麒麟也束手無策。這次寧川大軍深夜前來拜訪,是要試探他的誠意,還是應允與他合作?

真不趕巧。他搖搖頭。若他所想不錯,燕京禦林軍馬上也要抵達海疆了,這下三方一碰頭,還真不知是怎樣的格局。

還是說,段麒麟根本就是故意的?

他邁著沈重的步子走向臺階上的主位,若有所思。殿內開始生碳,宮門外的布幔厚重,微風撩起一角,透進沈重的夜色。

等到四更天,殿門外終有了些動靜。

進宮門需要搜身繳械,寧川這次只來了百人,扣了幾十人在宮外,剩餘的幾十個倒真真像來談判的。殿外守衛撩起布幔,一人兜著寬大的風帽踏進來,沒有武器,孑然一身,膽子不小。

那人走上前幾步,在內堂正中取下風帽,眉目籠罩在太華殿明亮的燈燭下,薄唇劍眉,眼眸深處還是那樣的漠然冰冷。

玉無痕。

他親自來了。

越崢並不覺得驚訝,他早料到會是他。所有和燕長寧扯上關系的一舉一動,都會牽動他的心臟。

從南到北,冬日苦寒,策馬疾馳,他的身軀和心,都是那麽堅硬。

越崢先起身,不冷不熱的打了個招呼,“寧川王。”

玉無痕眼裏沒有波動,不曾寒暄,開門見山的道,“我答應與你合作,只不過,救下長寧之後,她歸我。”

越崢僵硬的勾勾唇角,“燕長寧是朕的義妹,有血有肉有感情,不是物什,說什麽歸不歸誰,太難聽了。”

玉無痕眼裏淡淡一凜,“沒有區別,無論她是不是物什,都是我的。”

當了王,性格倒是越發霸道了,這番強取豪奪得沒有道理。越崢看著他眼底的鋒芒,那種要滲出刀子一般的寒意,不知對著段麒麟的時候,是何光景?

光是想象,就讓人全身冒冷汗。以往只是情敵,最多就是敵對的兩國皇子,如今,段麒麟先是娶了他的心上人,最後廢黜後位,關押他的心上人。自己心心念念得不到的東西,卻在別人手中浮浮沈沈,這種感覺,能好受?

更何況他體內還有魔性。

跟這種人打交道,硬碰硬沒有效果,也沒有必要。越崢放柔了嗓音,“你我在這裏談長寧日後的歸宿還早了些,現下最關鍵的,是我們如何以雷霆之勢攻進燕京。依朕看,兵力不宜分散,寧川王是調兵馬來與朕匯合,還是等著崢字軍趕往崇州?”

玉無痕道,“你盡快調兵遣將,本王在此處等,與你一道離開川泠。”

越崢聽得眉頭直跳。玉無痕要待在這兒等他一道出兵?真好笑,還真是巧!點兵之事任務繁重,他少不得要在這裏待三天,三天之後,段麒麟的兵馬絕對能夠趕到川泠。

到底是上天安排的會面,還是人為制造的會面呢?

越崢有點狐疑了。

“好。”他答應道。他要與他合作,必然要拿出誠意。

燕川三雄匯聚,禦駕親征的兵馬直殺川泠,海疆局勢一觸即發。

事後侯棲花叉著腰罵越崢,“別人巴不得把別國軍隊趕出自己的國土,你倒好,一個勁兒的把人招來!當老娘的國防是擺著看的?”

越崢不以為然的瞥她一眼,頗有把握的說,“戰局的轉折點,必在海疆。有的時候,硝煙意味著和平的開始。”

他說得頭頭是道,侯棲花只在一旁撇嘴。

一天,燕長寧那只叭兒狗竟然不吠了,從早到晚都懨懨的趴在窩裏,眼皮耷拉著,一點精神氣兒也無。這只畜生平日裏可愛又乖順,燕長寧看著它這麽有氣無力,心裏也實在在提不起趣兒,加上身子不爽,頭暈腦脹,只顧著在床上躺著了,時不時看看桌邊的窩,吩咐紅兒好生照看著,也就徑自睡去了。

期間歐陽夏來看過她一次,在她昏沈睡著的時候把了脈,開了幾幅藥,又在床邊守了守便走了。

走之前,看了看懨在窩裏的狗兒,滿不在意的笑了笑,“估計是吃食噎著了,你多餵點水,拉出來就好。”

紅兒應個是,他便揮袍子出去了。燕長寧在滾滾藥香中醒來,額頭一陣酸痛,她揉著太陽穴起身,身子重到竟有些起不來了,還是丫頭上前攙了一把才撐起身子。

“我這身子怎麽跟棉花一樣,軟軟的沒力氣。”她閉著眼道。

紅兒替她理理碎發,“大約是睡久了罷!起來醒醒神兒就好。谷主晌午來瞧過,守了姑娘好一會兒,眼睛盯在您身上都拔不開的。”

她表情淡淡,看了看窩裏的狗,問道,“怎麽樣?它好些了嗎?”

紅兒撇嘴搖搖頭,“不知是什麽毛病,奴婢餵了好多水,今日一天也不見拉的!”

她剛說完,就聽得窩裏的狗兒哀怨的吠了一聲,接著身子有些不安起來,拱著窩裏的棉被,小爪子不靈便,尚未出窩就可以聽到拉出來的聲音了。

“呀!”紅兒起身去瞧,“姑娘你看看它,拉在窩裏了!這下可難收拾了!”她面露愁色,燕長寧卻笑了笑,“它今日一天沒拉了,憋得難受,現在好了,都通暢了。”

紅兒朝她笑著撇撇嘴,捏住鼻子甕聲甕氣的道,“姑娘還笑得出來!這味兒沖鼻子得很,奴婢先拿出去處理了,免得臭到姑娘和肚子裏的小少爺!”說著,就拎起狗兒的後頸,嗔罵著擦幹凈屁股後頭,提著窩要出去。

窩裏棉被是暗藍色的,一灘稀糞也是深色,紅兒提著窩從她身邊經過時,她眼尖的捕捉到窩裏一點淺色的東西,不由得拉住她,“這是什麽?”說著指了指那一點淺白。

丫鬟低頭一看,也奇怪的咦了一聲,卻沒有想要接著追究的想法,只隨意道,“大概是吃食裏頭混進的東西罷!怪不得這畜生一天不靈便,原是吃了這麽個東西。”

她咕噥著,燕長寧腦子卻一陣發麻。吃食裏混進的東西?她神色一凜,有些結巴的捂住肚子說,臉上憋出些逼真的痛苦神色,“我肚子不舒服,你快去幫我請谷主過來,快……”

紅兒心慌的哎呀了一聲,立馬放下狗窩,上前來扶。她一個勁兒的打發她去,紅兒想起歐陽夏的命令,只要這位姑娘有什麽事,第一時間得通報他,當下也不敢怠慢,提起裙子一溜煙跑出屋子了。

腳步聲漸漸遠去,燕長寧斂了神色坐起身來,拿過帕子捏住鼻子,表情痛苦的從一灘……暗黃色裏揀出了那個淺白色的木球,胃裏一陣翻江倒海,她倒在床上不停換氣,心裏念叨著,孩子娘真是對不起你,懷你的時候還要聞這麽重的糞臭,還要從糞堆裏撿東西……

不敢浪費時間,她立馬從床上起來,坐到菱花鏡前,拿簪子撬開木球,果然看到了裏頭縮成一團的紙條。

她看得眉頭一跳一跳。

當真有乾坤。

不一會兒,歐陽夏一臉憊色的來了,眼裏都是急切的擔憂,一踏進屏風便喊,“長寧!”

床上的人虛弱的應了一聲,他立馬上前來,坐在床邊探她的額頭,不一會兒便聞到了異味,眉頭一皺問丫鬟,“什麽味道?”

紅兒臉一白,立刻上前把狗窩弄走,順便抱走了狗。內室剩他們二人,她對他虛弱一笑,“是狗兒拉了,稀泥似的,我打發人去叫你,她放下手中活就去了,也沒來得及收拾。”

歐陽夏暧昧的笑了笑,“現在難受了第一個想到的是我,有進步。”說著摸了摸她的臉。

她眼神有些怔怔的,卻在此刻變得深邃,她輕輕握住他放在臉上的手。

“長寧……?”

他有些驚喜的輕喊。

她不說話,徑自拉著他的手,半閉著眸子問,“你最近很忙麽?在忙什麽?一天都見不到人的。”

歐陽夏一怔,神色有些閃爍,他笑開來,伸手替她拈額前鬢發,“快到年下了,帝寒谷這麽多口子人,我得安排打發,每人該得多少銀錢,到除夕那天該如何分配下人,該有些什麽活動,都要親力親為的。”他說著,望了望結霜花的窗沿,“每年這個時候都有一大堆事,這裏畢竟是赤燕三部舊部,不是你看見的這樣小。”他收回眼神,寵溺的捏她鼻子,“況且今年你回來了,這個除夕要搞得奢繁些,我要給你驚喜,你好好等著就是了。”

一聽到過節,她眼底一顫,冒起密密麻麻的覆雜情緒。又想起和段麒麟一起過的中秋,心裏簡直堵得說不出話,喉頭發緊,幹脆咬著唇不出聲了。

耳邊傳來一聲嘆息,他再次在她身邊躺下,長長的手臂裹住她,低悶道,“不要再想別人了,你往後只會跟我過節,我對這個除夕費盡心思,只想在你心裏留下對我的記憶,甚至取代他。”他把她抱得緊了些,“你就當以往是一場夢罷。”

如果只是一場夢,記憶就不會那樣清晰,清晰到有棱有角,可以割痛她。她心思清冷,只是直直的望著頭頂垂下的簾帳,他抱著她,卻也能感覺她身體的僵硬平靜。

他幹脆蹬了靴子,整個人上了床,將她囫圇個的圈在懷裏搖,“我說的話讓你不開心了?方才還好好的,還主動握我手來著……”他邊說邊觀察她的臉色,果然說到這句,她頰邊有些不自然的粉暈,眼皮也搭了下來。

他輕微的笑了笑,拉過被子扯了一半蓋在自己身上,她身體一僵,側頭問他,“你要在這兒睡?”

他卻是已有睡意,抱著她,嗓音混沌的嗯了一聲,“不準趕我走。”說罷就摟著她閉了眼。

內室裏更漏一聲聲響著,像在平靜的湖面上蕩起一圈圈漣漪,燈燭漸漸暗了下來,油火燃盡,燈芯啪的一聲蜷曲著焉了下去。

帝寒谷某處山窪,泥濘密布,有人從荒草中蘇醒,臉上是幹涸的血跡,沾著皮膚,一扯就是一陣巨痛。頭頂是漫天星辰,她神智尚混沌,眼前直冒光圈。只覺得四肢都像被重新組裝過,酸軟得使不上勁。

耳旁傳來衣角拂過枯草的聲音,她虛弱的轉頭,迷蒙間只看到一人青色的衣角離她遠去。擡眼追隨過去,那人兜著風帽,步履緩慢,身姿寬大頎長,鼻尖縈繞著一股藥香,她張嘴想說話,只是呃啊呃啊的發不出聲,連動動手指都極費力氣。

星宿詭譎,天外一抹蟹殼青,蔓延到山邊,看不到朝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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